试谈小麦育种艺术

      以下文章来源于一麦众承 ，作者连振民

      经常听到“小麦育种即是科学，也是艺术”，但是小麦育种艺术到底是什么，谈论者往往点到为止，不往深里说，以至于经过了许多年我也没整明白小麦育种艺术是什么。今天我尝试谈谈这个问题，虽然摆脱不了“不会走，先学跑”的嫌疑，兴趣所在，旨在厘清一些概念和关系，同时也希望抛砖引玉，欢迎老师们给予指正。

      要谈论小麦育种艺术，有必要先给艺术下一个定义。很遗憾，艺术的定义并没有一个统一说法，不同的人给它以不同的解答。这恰好对本话题有某些好处，可以尝试从不同角度谈谈小麦育种艺术。

      首先是技艺说，强调艺术是技术基础上的美。按照此说，小麦育种艺术是育种技术上的熟能生巧，再加上美。这有点像庖丁解牛，目无全牛，牛杀完了都不带喘气的。神笔马良，画一棵树，树就活了。技乎其神每个育种人都追求，谁不想选一个穗中500万呢？传统的育种方法就那些，花上若干年达到灵活运用的程度不算难事。加代技术、DH技术也并非遥不可及，分子标记技术加速走进现实，全基因组选择和基因编辑则不再遥远。技术进步为小麦育种增加了可能性，但是庖丁杀完了牛，仍然可以坐下来抽支烟。

      这里需要插播一下科学、哲学和艺术的关系。科学开疆拓土，仍是有边界的，有其适用的条件和范围。有观点认为科学止步的地方是哲学，也有科学家进入了神学。哲学把可说的弄清楚，艺术把不可说的表现出来，对于不可言说的，艺术提供一种可能。哲学止步的地方，正是诗歌(也是艺术)的开始(北岛)。我认为艺术的生命线更长，艺术与科学、哲学既有相关性，也有独立性。艺术的可能是科学的或哲学的，但科学的、哲学的未必是艺术的。科学中的非线性部分，既具有艺术性，也具有哲学性。正是因为育种具有艺术性，育种人具有不可或缺性。事实上，不懂遗传学也可以搞育种，知道以何为美就行。在改善株型、提高受光面积与效率方面，懂遗传学的不见得比不懂遗传学的解决得更好，产量是光的产物。

      再说技艺之美。它看起来拥有广泛共识但又见仁见智。黄淮南片类周，黄淮北片似济，同时，不同的麦系之间也存在不同的个性。同一杂交组合由不同的育种人进行选择，往往得到不同的结果，这其中育种人的不同审美起着很大的作用。育种人进行选择时，总是选择某种类型的，像是有一个模子，使某一麦系拥有较为一致的特点。在品种总体同质化、品种贬值的背景下，育种人如何调整自己的审美，使自己的产品拥有差异化优势且被市场接受，是一个挑战。天下皆以美之为美，斯恶矣。

      第二种艺术观认为艺术是一种见解、一种态度或一种洞察，它是不容易言说的言说。依此，小麦育种艺术就是育种人不容易说出来的观点，只能名之为艺术，说的是什么只能去悟，或者通过其品种去观摩。不管怎样，它到底是一种表达，这种表达是科学所不擅长的。科学也是一种见解，艺术作为一种见解与科学的不同之处在于它不能给你提供一个图解和范式，但它仍是需要的。美作为一种见解，强行表达出来，其表现像一种取舍，或价值观。有以大粒为美，有以大穗为美，有以打粮食为美，有以粮食好卖为美。

      从一种见解可以升华为一种思想。成功的育种家很可能是一位思想家。如果他/她不是一位思想家，他/她可能昙花一现，但很可能走不了多远。正确的思想引导育种人从成功走向新的成功。他/她可能留下了著作，但可能只说出了部分思想，另一部分可能被我们称为“道行”。

      也许也可以理解为是一种挣脱。科学总是作为范式存在，在某种范式下，天花板是很难突破的，育种平台期可能产生于此。科学的革命需要范式变革，而新范式产生之初，艺术可能发挥着某种作用。一个关键材料的诞生，除了科学外，艺术和运气的成分也不可缺少。

      育种人数十年如一日活跃在田间，他们是在田野里绣花的人，这本身就很具有诗意。进入田间，跟山鸡走同一条道路，顿生寂静。一个人在地里会遇到许多无法解释的现象，会遇到美与丑，遇到历史、当下和未来，有时会产生穿越感，像说看一部进化大片，谁还去区分哪些是科学的、哪些是艺术的、哪些是哲学的？艺术必在其中，艺术和哲学也在发挥着作用。

      艺术终归是通过作品来言说的，伟大的品种作为伟大的艺术作品。好品种自带能量，它所言说的要比其育种人多得多。它的育种人可能只说了一句“育种既是科学，又是艺术”，就戛然而止了。

      余音绕梁，三日不绝。

      我没作品，只好请各位老师多加以指正了。

      作者简介：连振民，个体育种者，崇尚开放式育种理念。坐标河北邯郸，冀鲁豫交界附近。欢迎多指导。